乾隆三十年春，江南的雨絲正裹著玉蘭香氣漫過陳家花園的朱漆回廊。二十四盞羊角燈在湖面上漂成星河，映得水榭中鎏金屏風上的百鳥紋案活了似的，隨著畫舫搖曳振翅欲飛。

知畫跪在妝鏡前，指尖捏著螺子黛的手卻穩(wěn)如松枝。月白繡裳外罩著半透明的鵝黃紗衣，腰間垂落的流蘇綴著十二顆東珠，走動時便發(fā)出細碎的清響。鏡中少女眉尖微蹙，眼尾掃著極淡的胭脂，像春日里沾了露水的桃花，看似弱不禁風，卻在唇角藏著三分若有若無的笑。

“格格，皇上與五阿哥到了。” 丫鬟翠兒在簾外輕聲提醒。

知畫將手中《五阿哥射獵圖》小心折好，藏進廣袖中。這幅畫她臨摹了整月，從永琪挽弓時繃緊的肩線，到馬首鬃毛的走向，連箭羽上的朱漆紋路都分毫不差。指尖撫過畫中人物腰間的玉佩，那是去年重陽她在御花園見過的 —— 彼時永琪正替小燕子摘樹上的風箏，陽光穿過樹葉落在他眉間，比玉佩上的蟠龍紋還要耀眼。

水榭中絲竹聲起，知畫踩著三寸木屐款步而出。二十四名舞姬已在湖中央的平臺列成雁陣，她站定的瞬間，樂聲陡然拔高，如百鳥朝鳳般清亮。廣袖揚起時，袖中暗藏的金粉簌簌而落，在燈籠映照下化作流動的霞光，驚起池中錦鯉甩尾，攪碎滿湖星月。

永琪的目光正落在水面漣漪上，忽見中央人影旋身，鵝黃紗衣竟在急轉中幻出百鳥展翅的虛影。她指尖拈著片玉蘭花瓣，足尖輕點荷葉而來，裙裾掃過之處，粉白花瓣紛紛揚揚追隨翻飛，倒像是真有群鳥繞著她翩躚。

“好個百鳥朝鳳！” 乾隆撫掌贊嘆，眼角余光卻掃向身旁永琪。只見兒子素來清冷的眉眼間竟凝著暖意，目光追隨著那抹鵝黃身影，連小燕子拽他衣袖都未曾察覺。

一曲將盡，知畫忽然踉蹌半步，廣袖中滑出半幅畫軸。永琪下意識伸手，指尖觸到畫中熟悉的玄色衣擺，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 那是他去年秋狝時的裝束，連鬢角未及束起的碎發(fā)都畫得栩栩如生。

“??！” 知畫慌忙俯身拾畫，指尖卻在顫抖，“是民女不小心……” 話未說完便被小燕子打斷：“這不是永琪嗎？你怎么會有他的畫像？” 聲音里帶著不加掩飾的敵意。

水榭中霎時靜了。老佛爺端著茶盞的手頓在半空，目光在知畫蒼白的臉上轉了兩轉。知畫垂眸咬住唇瓣，指尖絞著畫軸邊緣，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半年前在京中見過五阿哥一面，回去后總想著…… 總想著這樣的英雄人物，該入畫的?！?聲音細如蚊吶，卻偏偏讓所有人都聽見。

小燕子騰地站起來：“你這是何意？難不成……”

“姐姐莫要動怒?！?知畫忽然福了福身，眼中泛起水光卻硬是沒讓眼淚落下，“民女只是仰慕五阿哥風采，絕無冒犯之意。若姐姐嫌這幅畫礙眼，民女這就……” 說著便要將畫往湖水中丟。

永琪鬼使神差地伸手攔?。骸安槐?。” 畫軸觸手尚帶著體溫，他忽然注意到畫中自己的玉佩旁，不知何時多了枝半開的玉蘭 —— 正是知畫發(fā)間插著的那品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