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兒,夜里涼,出來多穿件衣服啊。”白衣男子把衣服披在她肩上,月光下,她望著家鄉(xiāng)的方向。
“子宣,你說祖母他們在家還好嗎?”鄺露嘆息的說。
她身在戰(zhàn)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有三百六十天都在戰(zhàn)場,能有五天回家已經(jīng)很多了。
圣上越發(fā)年邁,疑心重。
將軍府本就受圣上猜疑,到了她這里更是如履薄冰。
“阿嫂會照顧好大家的?!卑滓履腥俗谒韨?cè)溫柔的說。
阿嫂名為柳青是她大哥的妻子,阿嫂一向成熟穩(wěn)重識大體懂事顧家,家里被她照顧的井井有條。
可鄺露還是忍不住擔(dān)心,祖母羸弱,父兄不在,子弟年幼。
外是豺狼虎豹,她身處邊疆又如何能照顧的了家里呢?
“子宣說的輕巧,阿嫂她不易,嫁過來我們家一年,阿兄便戰(zhàn)死,他們甚至未曾謀面,我們不能苛求她做太多。”沒有離開,一直照顧將軍府已經(jīng)是她品德高尚了。
她大哥名為鄺云是個容易害羞的大男子主義者,總是把他們護(hù)在身后,他也是兄弟幾個中最晚娶妻的,好不容易娶了個妻子,拜堂當(dāng)日,還沒揭了紅蓋頭便因?yàn)檫呹P(guān)急令跑了。
第二年戰(zhàn)死,嫂嫂變成了新寡。
鄺露曾經(jīng)跟祖母提議過,不如他替兄長寫下合離書讓嫂嫂自由,畢竟她和大哥并沒有婚姻之實(shí)。
將軍府衰敗何必再拖著一個人呢,但祖母握住她的手說:“露兒,家里離不開你大嫂,你這幾個嫂嫂有孕又出身寒門,不如你大嫂是名門貴女知進(jìn)退懂分寸,圣上的宴會有她去,也不會丟了咱們將軍府的臉面?!?/p>
“更何況,她持家有道,做事井井有條,我歲數(shù)大了,而你那幾個嫂嫂雖然善良明事理,但偌大的將軍府以及一些商鋪收租問他,她們是管不好的?!?/p>
“我知道我這么做很自私,但將軍府不能沒了她。”
祖母有祖母的苦衷,可這困住的是大嫂的青春年華啊!
鄺露每次見到嫂嫂時都會十分恭敬,對待大嫂尤為。
每當(dāng)換季之時,她都會叫副官去叫京城里有名的裁縫去上門為嫂嫂們制新衣,胭脂水粉也不曾少過,大嫂愛花,她亦會叫人送回些難得的花種。
上次回家難得的夏天,滿園繽紛,這塞北的花竟然也能在京城開的艷麗。
“路兒,這是我為你求的平安福?!?/p>
溫婉的柳青遞過一個紅色的平安福,此去不知何時,生死未卜。
鄺路是她男裝的名字,外界都只知將軍一家全是男人,鄺路是有些男生女相的小兒子。
身著鎧甲意氣風(fēng)發(fā)頭戴白色抹額的少年鄭重的接過:“謝謝嫂嫂,家里還望嫂嫂多多照料。”
“路兒放心,我會照顧好家里,只是塞北風(fēng)寒,還望照顧路兒好自己?!绷鄵?dān)憂的囑咐著,她手里緊握著帕子,猶豫了一下又道:“你和白灝是……不如嫂嫂替你找門親事。”
那書生看向路兒的目光著實(shí)不是看向兄弟的,更像是對妻子和戀人般的沉摯……
鄺露意識到大嫂是想岔了她和竹馬的關(guān)系還沒來得及開口解釋,副將便催著她上路了,邊關(guān)離不得人,路程也需要時間,她遠(yuǎn)遠(yuǎn)的望見那個白衣公子正站在遠(yuǎn)處的馬邊等她。
“嫂嫂誤會了,我和子宣是少年之宜,亦是金蘭之交,并無他情?!彼忉尩烙謭?jiān)定的說:“再重振將軍府榮光前,愚弟沒有任何娶妻的意思。”
“嫂嫂珍重。”少年道別,上馬疾行又是一年不知?dú)w期。
柳青站在原地目光落在那遠(yuǎn)去的身影上,目光里盡是溫柔。
柳青喜歡鄺露這件事只有白灝一人意識到了,畢竟這對于其他人來說都是天方夜譚,但他們是如此的相似,哪怕她隱藏的再好,白衣男人也是一眼可以看的出來的。
那份小心翼翼的守護(hù),他不忍戳破。
“露兒,你這一生關(guān)于你的風(fēng)景有太多人在乎了?!?/p>
白衣男人感慨道。
“什么?”鄺露詫異的問。
“沒什么,只是覺得,你遲鈍點(diǎn)很好。”白子宣低低的笑出了聲。
……
鄺露的一生幾乎大半時間都在邊關(guān),而那個白衣男人始終陪著她。
“無論哪里,露兒在哪,我就在哪?!?/p>
她保護(hù)蒼生,那他保護(hù)她。
人并不是一直會受眷顧的,鄺露28歲那年,戰(zhàn)死沙場。
一直在營地等著心上人歸來的男人,只等來了一具無言的尸體。
他雖然早就知道生死無常,刀劍無眼,每一次他都虔誠的許愿她健健康康歸來。
近年來,鄺露傷病復(fù)發(fā),再加上圣上削減軍需,以達(dá)到壓迫的效果,鄺露與士兵們同吃同住。
從不曾利用特權(quán)做些什么,再加上后方朝中正值九子奪嫡亂象,邊關(guān)更是垂垂欲動,她心力交瘁,不僅要站好隊(duì)不得罪人,還要想辦法為了手下的人爭取利益,再加上還有敵人。
白子宣心疼她,許多小事都不讓她過手,但即便如此,鄺露也十分疲憊。
“子宣,如果哪天我死了,幫我照顧好將軍府?!?/p>
一次受傷回來的鄺露對著給自己上藥的男人認(rèn)真的說,最近軍需緊缺,不僅是糧食還有藥物,以及衣物裝備武器。
今天她的劍刃鈍了,竟然沒有一擊斃命,教人有了反抗之力。
她有預(yù)感,但她除了眼前人再無可信之人了。
白衣男人目光灼灼的看向她:“你不會死的?!?/p>
“我是說如果?!?/p>
鄺露合起衣衫,她知道自己的請求很自私,但她沒有辦法了。
況且,她也不想讓白子宣死,她未曾婚嫁,但男女之間的感情還是懂得的,自己的竹馬對自己的狀態(tài)可從來不是簡單的朋友。
白子宣是個不注重的外物的人,他和這個世界的羈絆很輕,輕到他其實(shí)只在乎鄺露一人。
為了跟著鄺露,他放棄了考取功名的大好前程,和父親斷絕了關(guān)系。
為了鄺露,他跟著她整整在邊關(guān)帶了12年。
鄺露的第一世,是戰(zhàn)死沙場的將軍,她用鮮血捍衛(wèi)了榮光。
白子宣聽她的話,回去做了官,考取了功名,護(hù)她想護(hù)的人周全。
“露兒,下輩子我們要好好在一起啊!”獨(dú)自惆悵喝著酒的男人坐在墓碑旁,可惜此生無人知道他的愛。
天庭處理公務(wù)的潤玉心抽痛了一下,一股悲傷涌上了他的心頭,像是求而不得的苦悶,又像是悲鳴。
他壓下這股奇怪的情感繼續(xù)處理公務(wù)。
月老看著好好的cp突然be氣壞了,但也在意料之中,他只是覺得兩人就這么錯過了,很遺憾。
除此之外令他意外的是柳青,那個凡間的普通女子,他發(fā)現(xiàn)她身上有著一個熟悉的神力,好像是潤玉的。
他拿了潤玉之前封在他這里的兩股情絲,誰知道這兩股情絲竟然分開了。
一個是男相白灝,一個是女相柳青。
說起柳青,柳青是名門貴女,花燈節(jié)那天,她看中一款魚形狀的花燈,猜燈謎的時候只得了第二,第一是一位紅衣模樣精致頗有些男生女相的少年郎。
聽到她想要這個燈時,他走過來燦爛一笑,便把花燈送給了她。
“既然姑娘喜歡,那邊送與姑娘了?!?/p>
燈火通明,他眉眼彎彎。
她握著花燈,忘記了問他姓名,誰知她們緣分未斷,有搶匪作亂,她不幸被抓住做了人質(zhì)。
在她慌亂之時,那個紅衣少年郎出現(xiàn)了,她打敗搶匪,把她抱在懷里,放到安全的地方,接著一群人帶走了那群搶匪,而那明艷的少年郎拿著她剛剛摔在地上的花燈緩緩走來。
柳青愣在原地,直到他走了好遠(yuǎn)都沒有回過神來。
“姑娘以后要注意安全啊,還有花燈拿好,我記得你說過喜歡它?!?/p>
等到丫鬟匆匆跑過來的時候,他的身影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回府的時候她問:“剛剛辦案的那群人是誰?”
“小姐說的是將軍府的少爺鄺云嗎?”丫鬟來的遲只見到了將軍府的大少爺鄺云卻不知還有鄺露。
“他是將軍府的少爺……怪不得身手如此敏捷。”柳青握著花燈輕生呢喃著。
后來將軍府向她家求取庶女,一聽是嫁給將軍府你鄺云,她的腦海里便想起了那個紅衣少年郎,于是央求著父親想要嫁過去。
柳青是嫡女,而且將軍府式微,老將軍已戰(zhàn)死,圣上看不上將軍府,她嫁過去日子不會太好過,可柳青鐵了心想嫁過去。
大婚當(dāng)日,她穿著紅嫁衣還沒有揭蓋頭丈夫便匆匆去了戰(zhàn)場,此時賓客一陣唏噓,唯獨(dú)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嫂嫂莫怕,我扶你進(jìn)門。”
這丈夫走了,她這個新娘子是多么難堪,哪怕是她的丈夫是為了百姓,可這畢竟是她的大婚。
“吳管家,帶諸位賓客落座。”扶著她緩緩走路的聲音有條不紊的安排著。
她進(jìn)了正門,又聽到有人討論,大夫人這還沒和大少爺拜堂呢,按照習(xí)俗難不成要新娘子抱著公雞拜堂?
柳青的臉色越發(fā)難堪,她傷心失落,究竟是名門貴女,要是抱著公雞拜堂,她還不如死了去了。
“祖母,我替阿兄完成儀式吧?!狈鲋纳倌觊_口,柳青推測這應(yīng)該是將軍府的幼子鄺路。
老太太也知道柳青可不是小門小戶,況且,她本就是下嫁于他們家又怎么折辱了她便答應(yīng)了。
身邊的少年替兄長和她拜了堂扶她進(jìn)了婚房。
莫名的她有一種安心的感覺,在少年出門的時候,她忍不住摘下紅蓋頭看了他一眼。
“鄺路!”
少年回頭滿是驚呀:“怎么了嫂嫂?”
精致有些男生女相的少年恭敬的回答,柳青的心一下子蕩到了谷底。
她嫁錯人……
“無事。”她突然有些哽咽,然后揮手讓他出去。
她嫁給了心愛人的哥哥!
柳青嫁過來后就開始管家照顧整個將軍府,不是說她貪權(quán),是將軍府的確無人可管,女眷們大多目不識丁,或者小門小戶沒有遠(yuǎn)見,只有她一個人能做事。
鄺路今年15歲,有三位哥哥都在戰(zhàn)場,他詩書讀的好,老太太想讓他從政,不要去戰(zhàn)場打打殺殺,也是因?yàn)檫@個,她得以天天見到他。
誰知第二年的時候,傳來三位兄長接連戰(zhàn)死的消息,她也成了新寡。
最后是16歲的鄺路上了戰(zhàn)場,臨行前,他笑著對她說:“嫂嫂放心,我會平安歸來的,也會為將軍府拿回屬于我們的榮光。”
他做到了,也許是哀兵必勝,他接連幾場戰(zhàn)役都全勝,更被稱為天降帥才,圣上的賞賜更是接連不斷,可是她在擔(dān)心,他是否受傷。
她喜歡花,鄺路便送她各色的花和花種。鄺路也會給府中的人不同季節(jié)找人上門送來新衣新脂粉。
少年妥當(dāng)極了,就像那年她初遇心動時一樣令人安心,前三年,鄺路不曾回過家。
她能聽到的只有捷報和不斷送來的賞賜。
這是她心上人用命換來的榮光,因?yàn)猷椔返哪芨?,將軍府也開始慢慢受到巴結(jié)。
柳青不卑不抗的處理著一切,可她的心仍然牽掛著他。
因?yàn)榕挛怂?,在一次大獲全勝后,圣上問他要什么,他說長嫂如母,他久不在家,家中全有嫂嫂操勞,他知道誥命夫人應(yīng)該是封給妻子和母親的,但他斗膽想向圣上替他嫂嫂柳青請一個。
鄺路父母兄長都以仙逝,祖母也有誥命在身,他并無妻子,而且將軍府的勢頭已經(jīng)很盛了,當(dāng)然鄺路也可以不提,但他偏偏提了。
圣上龍顏正悅,封柳青為“一品誥命夫人”。
她這也算是青史留名了,柳青想,這一切都是鄺路給她的,他生怕她委屈了。
她有時在想,我們也曾拜過堂,那么算不算是也曾嫁過了他。
后面的幾年鄺路開始一年中能有一兩天回來,她欣喜極了,有時會精心打扮后來覺得不妥又全然卸掉了,她藏好自己的愛意努力的做個好嫂嫂。
鄺路非常整齊打了十幾年仗不曾有過敗績,柳青本以為她會一直聽著捷報直到他卸甲歸田。
誰知戰(zhàn)死消息傳來,那少年死于二十八歲,一生無妻無子,她握著那年他送給她的花燈泣不成聲。
后來,白子宣回來了,他站隊(duì)成功,在九子奪嫡中保下了將軍府,可將軍府再沒有將軍了。
鄺路死后的第二年,柳青抑郁而終,死前她還死死的抱著那盞花燈,她笑容恬淡,好像是去見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