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非出使秦國。
聽到消息的時候,堯綰正在畫畫,手一抖,山水畫上多出一塊烏黑的墨跡。
蓮生間有二十三個宮人,十六個宮女,七個內(nèi)侍,從消息傳開的那天起就緊盯著堯綰,不僅如此,蓮生間外派了一隊禁軍,把她的宮殿圍得嚴嚴實實。
韓王當晚來看她,一個大男人向她哭訴他的無奈和悲傷。
堯綰似乎聽了,又似乎沒聽,一整晚都坐在窗邊看著窗外那叢荼靡花,一個字都沒說。
消息放出的第三天,韓非才來看堯綰,紫衣如故,君子如朗月,他帶著要送給她的小禮物,大約是進宮時在路邊看到的桃花木簪,看起來頗有奇趣。
他讓堯綰彈琵琶給他聽,公子憑欄而坐,端著一杯酒,看起來頗為愜意。
堯綰彈著琵琶,指下接連錯了幾個音,闔目聽曲的韓非睜開眼睛,明媚一笑,“你剛學琴的時候都沒錯得這么厲害?!?/p>
心不靜,再擅長的樂器指法都會錯。
堯深呼吸,沉下心給他彈了一曲,結(jié)合楚風與韓風的《東皇太一》,他喜歡楚辭,堯綰也很喜歡。
他們靜靜的伴著彼此過了一個下午,傍晚的時候,堯綰站在門口,目送他離開。
韓非出發(fā)的這一天,有很多人來送他,他的摯友知己張良,丞相張開地,四公子韓宇,還有一看就知道來給人添堵的姬無夜。
登上馬車之前,韓非望著王宮的方向很久很久,張良知道他在等誰,可到最后護送的將軍一再催促,那個人也沒來。
韓非輕呼一口氣,拍拍張良肩膀,帶著一種托付與信任,“子房,拜托你了?!贝巳?,他內(nèi)心很清楚結(jié)局如何,對于韓國,他已經(jīng)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一切,無愧于國家,可綰綰……
“韓兄。”張良垂眸行禮,遮掩眼中水汽,心中百般滋味卻無法說出口,“必不負兄長所托?!?/p>
一行一百二十名士兵,加上韓非,共一百二十一人,在一個飄著小雨的早晨從新鄭出發(fā),一路向西,去往咸陽。
堯綰去哪兒了?
她正穿著一身堅硬的甲胄,混在出使的隊伍之中,跟在馬車后,毫不起眼。她低著頭,一張臉和裸露的皮膚抹得烏漆嘛黑,看起來就是一個比較瘦弱的黑小子。
然而在甲胄之下,腰部纏著一把鏈劍。
韓王宮,韓宇快步走進蓮生間,只見宮人們渾身發(fā)抖的跪了一地,上首韓王捂著胸口怒不可遏。
韓宇眸子微闔,心中不知是嘆息還是羨慕,走上前去:“父王息怒,此事不宜聲張……”
等相府收到消息,已經(jīng)是使團出發(fā)的第五天,張良豁然起身,走到窗邊看向西邊,對起身時帶翻的一片狼藉視而不見。
最先發(fā)現(xiàn)堯綰的是同行的一個小兵,停下休息時,她內(nèi)急脫離隊伍出去解決,那個小兵覺得她步伐過于輕盈,有些異常,跟上去想探查一番,堯綰今時不同往日,自然發(fā)現(xiàn)被人跟蹤。
為避免身份暴露,她放棄了解決內(nèi)急問題,假意整理了一下甲胄,轉(zhuǎn)身回到隊伍,經(jīng)過那個人時,她微微垂眸目不斜視,那人側(cè)頭看她,仔細看她五官,突然臉色一變,“公主”二字險些脫口而出。
察覺到他的呼吸有瞬間的僵滯,堯綰腳步一頓,但對方?jīng)]發(fā)作,她便也無事發(fā)生的回到人群里,和周圍的士兵一樣啃著硬邦邦的干糧。
她裝作不經(jīng)意的看向前方,馬車停在不遠處,被保護在中間,馬車上的人卻沒下來,只能聽到他的呼吸聲和偶爾翻動簡書聲響,以及不時喝酒的吞咽聲。
過了好一會兒,那個人才回來,手里有一捧野果,原本坐在另一邊的他突然和堯綰身邊的一個士兵招呼了一聲,二人談笑,看起來頗為熟稔,自然而然的坐到了這一片,把手里的果子分給旁邊的人,堯綰看著遞到眼前的青紅野果,伸出手接過,改變聲音嘶啞的道了一聲“多謝?!?/p>
聽起來像變聲期的男孩特有的沙啞,有點難聽,所以她平常不開口,別人也不會逗她說話。
趁著別人不注意的時候,堯綰看了一眼那個人,五官端正,皮膚有些黝黑,目光清正有神,看起來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在哪里見過。
直到有一個人叫他名字“鐵穆兄弟”
鐵穆!
原來是他?
那個河邊給她殺魚的小侍衛(wèi),他見過她,難怪能認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