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的黑川厄沒有立刻就擦婆婆給的精油，

而是抓著那精油當(dāng)著婆婆的面直接在飯桌上抱怨自己手疼。

黑川厄你給我擦。

黑川厄少見的纏著婆婆做著自己都沒有意識的舉動——撒嬌。

無奈地?fù)u了搖頭，

婆婆這孩子......

婆婆溫和地笑著，黯淡無光的眼里卻滿是柔和。

婆婆你之前還不是嫌老婆子我眼睛不好嗎？

黑川厄臉色紅了一瞬，強(qiáng)壓下心中的羞澀，開始耍無賴。

黑川厄我不管......!叫你擦就擦啊!

她嘟囔著小嘴，心虛地朝婆婆大喊

黑川厄......磨磨唧唧的煩死了！

婆婆好，好，好～

婆婆無奈地摸索著打開精油，小心翼翼地用食指沾了些許，又涂抹在黑川厄的手心和指尖。

上藥的過程可以說是非常短暫，只是短短的幾分鐘，看上去卻又好似十分漫長。

婆婆不會知道，其實那不少的精油都被她倒出了邊緣來，浪費了不少的分量。而那些漏出來的精油完完全全都灑在了黑川厄的衣服上。

只是一向暴躁易怒的黑川厄不僅沒有抱怨也沒有生氣，甚至就算是看到了那些漏在她和服上的污漬，也仿佛渾然不知一般。只是垂著眸子直直地看著婆婆，嘴角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那是黑川厄第一次露出那樣的神色。少女微瞇著那雙狹長的眸子，微微上挑的眉眼隨著情緒的波動而變得柔和。

那一刻，黑川厄滿是黯淡的眸子好像有了一絲微微的光亮。

———

黑川厄走出庭院，半側(cè)著身朝身后喊了一句——

黑川厄老太婆，我去練劍了！

婆婆站在門前，用她那雙已然看不見東西的眼睛遙遙地望著黑川厄所在的方向，像是在隔著黑暗與她對望。

她的嘴角始終都掛著一抹溫柔慈意的笑，

黑川厄心情頗好地提著刀轉(zhuǎn)頭看向身后婆婆站立的位置，雖然知道婆婆看不見，可當(dāng)她對上婆婆明晃晃的視線后卻也沒忍住心虛和羞澀，仿佛是個做了壞事被抓包的小孩子，快速轉(zhuǎn)過頭?？尚南戮挂呀?jīng)開始期待了起來。

“今天回來的時候......”

少女在內(nèi)心和自己開始了自問自答

“那老太婆會燒什么好吃的呢？我猜應(yīng)該會有萩餅吧......?

還沒離開呢，黑川厄的嘴里卻已經(jīng)開始隱隱約約出現(xiàn)了萩餅甜淡的清香。

她吧唧了兩下嘴，咽了口唾沫心下就有了想法。

“如果今天回來的早，說不定還能幫她洗洗菜，這老家伙手腳都不利索，沒我怎么行呢?！?/p>

想到這，黑川厄打起了干勁，準(zhǔn)備速戰(zhàn)速決趕緊訓(xùn)練好回去吃婆婆做的飯。

———

夕陽時分，如她所料的，黑川厄超出預(yù)期提前回來了。

她止不住心里的小小的愉悅和心思。

“老太婆看到我今天回來這么早肯定會很開心吧？”

嘴角的弧度難以抑制，黑川厄沾沾自喜地擼起衣角擦了擦自己手心的汗?jié)n。

畢竟那老太婆那么愛干凈。

“嗯嗯，她一定會開心的，說不定還會夸我?guī)拙?！?/p>

黑川厄有些得意，臉上還是保持著微妙的矜持。但此時要是隨意路過一個人都能清晰看見她臉上透露出那掩飾不住期待的神色。

很快，黑川厄就回到了婆婆家。

早已養(yǎng)成了習(xí)慣，下意識地吆喝了一句

黑川厄喂老太婆，我回來了！

她沒有聽到回應(yīng)，一開始還有些疑惑，不過下一秒就被飯菜的香味打消了顧慮。

走到門前，黑川厄就聞到了那股濃濃的飯菜香氣，如果沒猜錯的話，今天晚飯里也有萩餅，因為她聞到了熟悉的味道。

想到這，黑川厄的心情更加燦爛了些。

不過老太婆人呢?她不應(yīng)該乖乖地坐在桌子旁等她回來的嗎?

帶著滿肚子的疑惑，黑川厄朝屋里走去。

只不過越往里走，黑川厄越是迷惑。

一遍往里走著，一邊點亮了走廊兩旁的燭火。

黑川厄這么晚了，老太婆怎么不點燈？

不知為何，她總感覺好像哪里不太對。

黑川厄不禁加快了腳上的步伐。從一開始的走，逐漸到小跑，最后甚至大步奔跑了起來。

每每距離婆婆的房間越近一些，黑川厄的心中就越不安一寸。

因為她異常清晰地聞到了——

那一股濃郁的血腥味。

終于，她如愿跑到了婆婆的門前。

沒有任何一秒的猶豫，她伸出不知何時布滿冷汗的手用力一把拉開了婆婆的房門。

木質(zhì)的推門在大力的推拉下，發(fā)出刺耳的“咯吱”聲。

下一幕出現(xiàn)的畫面，讓黑川厄的心都涼了大半截。

喂喂......這不是真的吧......?

只見一只紅色眸子的鬼此刻半蹲著伏在地上，嘴里還不停咀嚼著手中被啃了一半的肢體。

他露出貪婪興奮的嘴臉，吸食著鮮紅的血肉和腦漿，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美味的食材。

黑川厄渾身冰涼，看到這樣沖擊性的畫面，大腦短暫的缺氧讓她愣在了原地。

她甚至不敢想，那只鬼手里的尸體到底是誰的。

感受到腳下的黏膩，像是損壞多年已然生銹的齒輪，少女機(jī)械著神色，垂頭望去——

涓涓的鮮紅色血液夾雜著細(xì)小的肉塊，還有那一抹熟悉的碎布，被她一不小心踩在腳底。

黑川厄呆滯地再次抬頭，緩緩看向眼前的那一塊地方

鬼已經(jīng)注意到了她，并且對著黑川厄露出渴望的眼神。只不過黑川厄的注意力并不在這只鬼的身上。

她的目光，直直地望向鬼身旁地上的那坨爛肉。

那具破碎的身體已然是殘破不堪，十只腳趾頭缺了四個，看起來是被直接咬斷的，還有一個腳趾頭掛著腳骨，堪堪懸掛著一小粒碎肉。

那身體的肚子上有一塊很大的洞，像是被活生生挖掉的，還有兩個在背上，一個在腰上。

腰上那個看起來是直接下口咬的，上面還有密密麻麻的牙痕。

肚子上面那個洞好像有一整個成年人的頭那么大，在洞里不斷的掉出懸掛著的、黏膩的肉末。

透過這個頭一般大的洞，身體內(nèi)部的骨頭和內(nèi)臟夾雜著血液，肉眼可見。

她將視線麻木地轉(zhuǎn)移到一旁的鬼身上，

他好像還在惡趣味地欣賞著她臉上變化的情緒，

看到黑川厄朝他望了過去，

那只鬼挑釁似的，從地上的尸體里挖著什么東西。

在尸體上翻找什么的聲音回蕩在寂靜的房間內(nèi)。終于，那鬼停下了動作。

他奸笑著凝視著黑川厄，將手里一顆圓溜溜還帶著血絲的珠子，當(dāng)著黑川厄的面吞進(jìn)了肚子里。

他一下一下，細(xì)嚼慢咽地咀嚼著嘴里的眼珠，當(dāng)著她的面咽下了喉嚨。那眼神似乎是在告訴黑川厄——

“真美味啊，那老太婆的肉。”

血，好多血。

都快將黑川厄的眼睛布滿了。

ps：圖作者自己加以修改的。

沒了，什么都沒了。

一切的一切，都沒了。

———

黑川厄不太記得那之后發(fā)生了什么了，

她只迷迷蒙蒙地想起來，

最后，她殺了那只鬼的時候，將他渾身切成了無數(shù)條肉片，掛在倒鉤上晾在陽光下。

那老婆婆呢？

黑川厄靠近了那剩下僅剩不到四分之一的軀體，不顧那些令人作嘔的血污和肉末，就這樣站在旁邊愣愣地看著。

明明...我還有話沒有告訴你呢......

“喂老太婆，今天走的時候忘記跟你說了，”

“我想吃萩餅?！?/p>

黑川厄垂著腦袋，眼里是一片昏暗無邊的死海，那最后一抹微弱的光亮此刻也不復(fù)存在。

“你做的萩餅......”

她站在原地，定定地看著地上已經(jīng)被啃食得不成人樣的碎屑肉末，黑色的碎發(fā)遮住了她銀灰色的眼睛，讓人看不清情緒。

“我早就說過了吧......”

“不要做多余的事情，你偏偏不聽。”

“現(xiàn)在遭報應(yīng)了啊，混蛋老太婆?！?/p>

黑川厄的聲音沙啞無比，隱隱有些破碎的音節(jié)緩慢地從她口中漏出。

靜謐的空間內(nèi)，黑川厄的聲音細(xì)若游絲，隨著那一道夾雜著血腥味的微風(fēng)，消散在空中。

少女宛如機(jī)械人一半一動不動僵硬地站在原地，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連太陽都升起了。

溫?zé)岬年柟馔高^窗戶照射到她冰涼的身體上，

黑川厄的手指微微顫動了一下，似乎現(xiàn)在才剛回過神。

她抬腳，看都沒再看地上的東西一眼，再也沒有猶豫地離開了這里，不曾回頭。

那一天夜里，紅日顯赫。

一位無名的少女宛如瘋了魔似的，在韶山村附近殺了無數(shù)只鬼。即使已經(jīng)渾身是傷精疲力竭宛如一個活生生的血人，可她卻還是不曾停下?lián)]動手中的刀刃，仿佛一架不知疲憊的機(jī)器人一般。

不為別的目的，只為殺鬼。

那一夜，韶山村那一大片地帶的鬼，全部都被絞殺完畢。

什么叫身在地獄？

黑川厄即是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