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很多時候，不是我們不想溝通，是溝通了也沒用?；蛘哒f，有效的溝通，太少了?！彼穆曇舻统料聛?，之前談論戰(zhàn)術(shù)時的那點光芒，似乎又黯淡了下去。他無意識地用手指摩挲著杯壁上的水珠，冰冷的觸感似乎能讓他保持一絲清醒。“打職業(yè)久了，你會發(fā)現(xiàn)，技術(shù)層面的東西，大家都能練上來。頂尖選手之間，操作可能差不了多少。真正拉開差距的，往往是心態(tài)，是大局觀，是……能不能在壓力下保持冷靜，做出最‘不壞’的選擇?！?/p>

　　我注意到，他說到“壓力”這個詞時，下意識地避開了我的目光，視線飄向窗外車水馬龍的街道?？Х瑞^里舒緩的音樂，和窗外喧囂的世界，形成了一種奇特的割裂感。他仿佛置身于一個透明的罩子里，外界的紛紛擾擾能看見，卻無法真正觸及，只有那些無形的壓力，能穿透屏障，沉甸甸地壓在他身上。

　　“最近……節(jié)奏是不是有點多？”我試探性地問。這個問題有些直接，但我感覺，如果不趁著他稍微卸下心防的時候問出來，可能就再沒有機會觸及核心了。

　　他的手指停頓了一下，杯壁上的水珠被抹開，留下模糊的痕跡。他沒有立刻回答，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諝馑坪醵甲兊糜行┠郎?/p>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聲音低得像嘆息。“一些比賽沒打好，加上……版本的問題，還有我自己的問題?！彼貛н^，顯然不想深入細節(jié)。

　　“網(wǎng)上那些聲音，確實挺煩人的?！彼K于還是沒忍住，補充了一句。帽檐壓得很低，我?guī)缀蹩床坏剿难劬?，只能看到他緊抿的嘴角，勾勒出一個倔強的弧度?！罢f什么的都有。操作變形，意識下滑，英雄池太淺，只會玩那幾個絕活，被研究透了……”

　　他頓了頓，像是在回憶那些尖銳刻薄的詞句，握著杯子的手又不自覺地收緊了?！坝袝r候，訓練打得好好的，狀態(tài)也不錯，但一想到那些評論，或者想到下一場比賽如果再輸……手就開始有點不聽使喚?！?/p>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他如此坦誠地剖白內(nèi)心的掙扎。那個在賽場上殺伐果斷、冷靜得像機器的“無畏”，原來也會被外界的聲音干擾，甚至影響到賴以生存的操作。

　　“打久了，真的會懷疑?！彼穆曇衾飵е环N難以言喻的疲憊，“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行了，是不是該退了?？粗切┬氯艘粋€個冒出來，操作又好，想法又多，還沒那么多心理負擔……”

　　他的話語像是一塊投入平靜湖面的石頭，激起了我心中的漣漪。我看著他，看著他緊繃的側(cè)臉線條，看著他努力想維持平靜，卻微微顫抖的指尖。那些關(guān)于心態(tài)、關(guān)于壓力、關(guān)于溝通困境的討論，最終都匯聚到了這一點——他內(nèi)心的巨大壓力和不確定感。

　　“你不是懷疑自己不行了?！蔽逸p輕開口，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角落里卻顯得格外清晰。

　　他猛地抬起頭，帽檐下的目光終于對上了我，帶著一絲錯愕，一絲探究，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像是在等待我的下文，又像是害怕聽到什么。

　　我迎著他的目光，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說道：“你怕的不是輸，不是自己不行了?！?/p>

　　我看到他眼底的疑惑加深。

　　“你怕的是辜負?！?/p>

　　話音落下，時間仿佛靜止了。無畏整個人僵在那里，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他臉上的錯愕瞬間凝固，隨即，一種更復雜的情緒涌了上來，震驚、茫然，還有一種被猝不及防擊中心事的狼狽和……釋然？

　　窗外的陽光透過玻璃，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明暗交錯，如同他此刻復雜難言的心緒。那句“你怕的是辜負”，像一把精準的手術(shù)刀，剖開了他層層包裹的硬殼，觸及到了最柔軟、最不愿示人的內(nèi)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