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等事與吾家何干?即便前往提醒,彼等或以為汝心存妒意,見不得其順?biāo)臁!?/p>
“是以,母親無需掛懷?!毖纯偨Y(jié)道,
“賈家如今恰似秋后的螞蚱,蹦跶不了幾時?!?/p>
“且拭目以待,其起高樓、宴賓客,終有樓塌之日。”
“然四大家族同氣連枝,賈家若敗,吾薛家恐亦受其牽累?!毖σ虌尩馈?/p>
“正因如此,吾等更需與賈家保持距離?!毖吹?,
“母親不必過慮?!?/p>
相較薛姨媽之憂慮,薛寶釵對薛蟠更具信心,
“觀兄長之態(tài),定是胸有成竹?!?/p>
“正是。”
迎著薛姨媽期盼之目光,薛蟠予以肯定答復(fù),
“吾既早有預(yù)料,豈會毫無準(zhǔn)備?母親且安心,不出一年,便見分曉。”
得薛蟠此言,薛姨媽心安許多。
自薛蟠改過自新,所言之事,從未食言。
至于賈家,薛姨媽雖心善,卻也明白量入為出之理。
自家尚如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又何能為他人操心?
……
一日,兩日。
薛姨媽回府后,賈家眾人便時刻留意薛家動靜。
彼等雖認(rèn)定薛姨媽會就范,卻也深知薛家真正做主者乃薛蟠。
眾人皆欲觀薛蟠如何應(yīng)對,以便采取相應(yīng)舉措。
彼等曾設(shè)想薛蟠拒不答應(yīng),或登門理論、大鬧一場,亦或直接服軟。
然而,令彼等意外者,
兩日過去,薛家竟毫無動靜,仿若此事從未發(fā)生。
“哼。”
見此情景,賈母等人勃然大怒。
其一,聯(lián)姻計劃未能如愿,意味著銀錢尚無著落。
當(dāng)其他妃子家族大興土木之時,賈家卻毫無動作,此令彼等顏面盡失。
其二,在彼等看來,賈迎春下嫁薛蟠,是賈家對薛家的抬舉。
薛家雖因薛蟠有所起色,似有崛起之勢,
但欲真正改換門庭,談何容易。
常言道,富不過三代。
唯有歷經(jīng)三代富貴之家族,方可謂之大家族。
欲改換門庭,至少需幾代人之積累,否則不過是暴發(fā)戶,即便位極人臣,亦難獲認(rèn)可。
譬如漢朝的何氏一族,何進官至大將軍,權(quán)傾一時,
但在袁家、楊家等四世三公的世家門閥面前,即便官位高于對方,仍遭輕視。
近觀賈家,亦是如此。
賈家以武立家,追隨太祖打天下而發(fā)跡。
然其亦知,亂世需武將,盛世賴文臣。
天下平定后,武將往往會遭削弱、防備,
武將們常如履薄冰,如“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又如“杯酒釋兵權(quán)”,此類事例不勝枚舉。
所謂“身懷利器,殺心自起”,
尤其是皇帝,多有被害妄想,
豈容他人在臥榻之側(cè)酣睡,
定會嚴(yán)防威脅其政權(quán)之人。
而“槍桿子里面出政權(quán)”,
最具威脅者,自然是軍隊與武將。
故而,歷朝歷代,非開國皇帝往往會抑制軍方勢力,
即便開國皇帝,為后世子孫計,亦會有所取舍。
賈家先祖頗具遠(yuǎn)見,
深知賈家若欲長治久安,單憑武力難以為繼。
且根基越深、功勞越大,越易成為皇帝的眼中釘。
賈家開國時功勞卓著,一門雙公,位極人臣,已至封無可封之境。
若爵位稍低,如四王八公十二侯中的侯爵,彼等亦不會如此急切。
因此,賈家早有謀劃,欲由武轉(zhuǎn)文。
若能成功轉(zhuǎn)型,賈家便可高枕無憂。
畢竟,從未聽聞以武立家的世家能傳承數(shù)百年、上千年。
即便如折家、種家那般與國休戚與共,也僅能維系一個朝代,改朝換代時便會隨之覆滅。
文人世家則不同,無論何朝何代,皆需文人治國。
是以,歷朝皇帝都會加封山東孔家。
自古以來,門閥世家眾多,
魏晉南北朝時期,門閥世家的勢力達(dá)到頂峰,
國家政權(quán)多被其掌控。
實則,古代皇家亦可視為特殊的門閥世家,
只是王朝難以千年不衰,而世家卻能綿延不絕。
皇家掌權(quán)時,自是第一門閥,
但一旦天下大亂,皇家覆滅,世家卻能全身而退,甚至更上一層樓。
故而,部分世家對皇家亦存輕視之意。
隋唐時期,唐太宗雄才大略,欲娶五姓七望之女,卻遭拒絕。
此事雖緣由眾多,但也可見門閥世家的高傲。
而最為著名的世家,當(dāng)屬張家與孔家,
一南一北,一道一儒。
張家暫且不論,單說孔家,
只要孔子仍受祭拜,孔家便不會真正衰敗。
即便異族入侵,孔家亦能存續(xù),更遑論漢族統(tǒng)治之時。
只要統(tǒng)治者欲借儒家治國,便不會讓孔家沒落,
孔家已成為一塊象征儒家正統(tǒng)的牌坊。
即便后來的孔家與最初的孔家血脈已遠(yuǎn),
但仍姓孔,且以曲阜孔家為招牌。
可惜,文武殊途,
賈家欲改換門庭并非易事,
這與農(nóng)家子弟躋身官宦之家不可同日而語。
賈家本已位極人臣,
即便賈敬高中二甲進士,在朝中仍遭文人排擠。
賈家的沒落,與其轉(zhuǎn)型不無關(guān)系。
轉(zhuǎn)型本身并無過錯,
趨利避害乃人之常情,
有遠(yuǎn)見者皆知這是一條光明大道。
但關(guān)鍵在于能否成功轉(zhuǎn)型,
恰似修煉需渡劫,渡過則前途坦蕩,渡不過則功虧一簣。
賈家便是如此,未能成功轉(zhuǎn)型,或因時間不足。
賈家僅出賈敬一個人才,其余皆難擔(dān)重任。
隨后,便遭反噬。
文人不視其為同道,
文人相輕,本就輕視武夫出身之人,
武將則視其為叛徒,
文武對立,賈家此舉被視為“身在曹營心在漢”。
皇帝亦認(rèn)為,賈家既在武將中扎根,又妄圖涉足文人階層,
似有文武通吃、德才兼?zhèn)?、全面發(fā)展之意,
難道是覺得國公之位已容不下他們?
因此,皇帝亦對其加以打壓。
加之賈家運氣不佳,牽涉廢太子之事,
自此一步錯,步步錯。
此乃題外話。
賈家轉(zhuǎn)型艱難,薛家亦不輕松。
表面上,薛家已放棄紫薇舍人之職,且有子弟金榜題名,似已改換門庭,
但在真正的文人、武將、世家眼中,并不認(rèn)可。
除非薛家后代連續(xù)幾代皆有文人金榜題名,方可稱書香門第。
此后,雖不要求每代皆出進士,
但每三代需有一人高中進士,且秀才、舉人不可缺少。
薛家雖未明言拒絕賈家聯(lián)姻,
但在賈家看來,此舉已是不識抬舉,
賈家已予抬愛,薛家卻敬酒不吃吃罰酒。
當(dāng)下,賈家便決意給薛蟠及薛家一個教訓(xùn),
讓他們知曉,即便薛家崛起,亦不可小覷賈家。